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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强:枢纽型公益组织开创者
2023-06-02   来源:社会创新家 作者:张琢   


傅强被评为“潇湘风尚人物”

作为公益人,经过二十多年的公益践行,傅强走出了另外一条公益创新之路,他开创了一条区域公益枢纽和公益生态建设之路。

早在2007年,傅强联合37家民间团队,创办湖南首家枢纽型公益组织。枢纽型公益组织的运营经历令他深知,社会组织在创办初期普遍面临专业能力不足、项目资金资源缺乏等发展困境。2013年,傅强发起成立长沙市雨花区群英公益发展促进中心(以下简称“群英会”),为100余家社会组织导入优质社会资源,支持公益项目在三湘四水各城乡县域落地。如今,这些社会组织已成长为湖湘公益的中坚力量。

接受《社会创新家》专访时,傅强说:“我始终坚信,在共建共享的大背景下,政社协同、抱团合作才是中国公益的未来。”


1笃定前行公益践行者

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傅强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
2008年汶川地震,傅强第一时间召集湖南公益联盟的23名志愿者前往湖南对口支援地—四川阿坝州理县。
为给灾区发放粮食,他们每天冒着数十次大小余震的危险,驾车一趟趟前往山里运送物资。8月的一天下午,傅强再次驾车前往四川理县日尔角村送生活物资。开到转角处时,他与一辆下山的车子会车。为躲避车辆,他下意识右打方向盘,开到路边的草地上。不料,草地下竟是悬崖,车子猛冲出狭窄的山路,半边悬空卡在路边。
“我打开车门发现四个轮子就像跷跷板一样晃动,吓得我腿发软,不敢动。”傅强回忆。
幸好,几位藏民路过,死死拖住车后排的玻璃窗,将下坠的车拼命往后拖。傅强幸免于难,假若再往前半米,便会坠入湍急的杂谷脑河。
从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上天留下我继续做善事,就算这次真的没命,为救灾,也是求仁得仁了。”傅强说。


傅强在汶川地震重灾一线救援

2008年底,傅强辞掉湖南省建材局的稳定工作,留在灾区深度援建。彼时,国内公益行业刚刚起步,在旁人眼中,做公益还称不上是职业。傅强的父亲是他原单位的“一把手”,也认为儿子是在不务正业。傅强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支援就是三年,期间为了筹措应急资金,他不得不卖掉了自己在长沙的房子。
于傅强而言,他的公益启蒙源于童年。1989年,11岁的傅强丧母,父亲因公务出国,他被送到长沙宁乡山区的姑姑家。山区乡亲们的质朴令傅强感到温暖,“我在农村这一年,吃的是百家饭。当时乡亲们都穷,鸡蛋稀有也要煮几个送给我。夜里走山路,也有大人提着油灯,带着狗护送我回家。”
感激乡亲们的照料之恩,傅强在21岁那年前往湘西贫困山区开展助学帮扶活动。有感于城乡教育的巨大落差,他在长沙成立民间爱心团队,先后发起“为湖南而教”、“乡村园长希望+”等项目,直接帮扶贫困学生近3万人。

2专业化转型的推动者
“有两个受助者,一个成绩十分优秀,但家庭条件困难,上不起学;另一个成绩一般,但身患重病。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你会选择救助谁?”傅强问记者。
2002年的他像很多人一样选择了后者。
当年,傅强在湘西地区开展教育帮扶项目。走访时,他发现一个身患罕见病脑瘤的五岁小女孩。为给女孩治病,两年时间里他拼命筹集了20万手术费,跑遍长沙各大医院,帮女孩找到了手术医生。手术成功后女孩回到湘西老家休养,不久后,噩耗传来:由于家人疏于照顾,女孩在意外跌倒后离世。
女孩的去世令傅强痛苦不已。“零几年的时候,我们还处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阶段,一群草根公益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用这样的方式去解决社会问题,太累太难了。”
懊悔之余,他开始从行业角度反思专业化问题。“任何一个行业的专业化发展,都是不断细分的过程。在公益领域也是如此,我们不能简单地跟着受助人或资源走。二选一的问题也是两个细分领域的问题。前者是贫困助学,后者是大病救助,应该是两个领域的人单独解决。”傅强说。


傅强为偏远山区的困境孩子送去冬衣

2007年,湖南省第一个公益枢纽组织—湖南公益联盟成立,散落在三湘四水的37支草根团队试图凝结为一股合力。傅强担任负责人,着重于机构的顶层布局,设计了十个细分公益领域,包括助学、救灾、环保等。每个领域设有相应的团队和负责人,研习并对接该领域内的资源、活动等。在项目策划与执行上,湖南公益联盟也力求系统化,避免重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传统慈善模式。
自此,傅强的重心转到以资源共享、合作共赢的方式解决行业专业化、资金缺口等问题,并逐步打造公益影响力。
湖南公益联盟成立时,傅强已意识到“政社协同、抱团取暖”将是中国公益的未来。
湖南公益联盟成立之前,地处省会的长沙公益机构要找到偏远地区的弱势群体并不容易。“当时,我们听亲朋好友提及谁家有一个困难儿童、老人,就去捐资捐钱。在移动通讯尚未发达时,这种传播非常弱,但扎根农村的草根团队对于在地信息十分灵通。联盟一旦成立,他们就可以将受助人的一手信息传播出来,实现信息共享,这也让捐赠人更好地了解受助者的情况。”傅强说。
在项目执行上,湖南公益联盟的协作模式也颇具优势。在一次向张家界凤凰县贫困学子运送爱心物资的活动中,联盟充分发挥当地志愿者的在地优势,他们既熟悉路况,又有车技,开着自家摩托车穿梭在狭窄的山路上运输物资,远比不熟悉路况的外地人更安全快捷。


傅强在洪灾一线转移被困群众

2008年1月,湖南突发冰灾,傅强迅速召集湖南各公益团队负责人开会,抽调物资组、运输组、后勤组等共三百人奔赴京广线湖南段沿途车站,搭建各支梯队,配合省级慈善部门清雪铲冰,发放棉衣等赈灾物资。同年5月,汶川地震降临。联盟又迅速筹集100多万药品、物资、粮食,并抽调各团队23名志愿者,傅强带队于5月13日驰援四川理县。
三年后,湖南省政府嘉奖湖南公益联盟深度参与灾区重建,协助政府部门解决众多重建难题,同时,政府部门也逐渐感受到民间公益、民间联盟的巨大能量。

3枢纽型公益的探路者

2013年7月,在湖南统战部门的核心支持下,湖南公益联盟正式注册为具有独立法人主体的枢纽型社会公益组织,改名为群英会。群英会从公益组织的内部联盟转向社会体系公益平台,一方连接湖南省各个公益组织,另一方配合政府部门联动企业、基金会、民众等社会资源,推动湖南公益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次年,傅强受邀参加湖南省公益志愿服务座谈会。谈起湖南乃至中国公益的现状,傅强用“激情有余,专业不足”八个字给行业当头一棒,也引得湖南省各公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纷纷议论何为专业化公益。
傅强以去敬老院看望老人为例解释,“如果我们筹集500元买香蕉苹果提着就去看望30位老人,这是目前大家都在做的传统慈善模式。但倘若提前去调研老人喜欢吃什么之后再采买,就不会出现给喜欢吃苹果的买了香蕉这种情况。同样的爱心投入,结果却好很多。”
在傅强看来,公益行业专业化始终处在尴尬境地。“在其他行业,像企业做得不行,就会被淘汰掉。但在公益行业,尽管有些组织做得不专业,也无法真正有效解决社会问题,我们也不能把它淘汰掉,因为它在奉献爱心,倡导向善,多少有些社会价值。但组织一旦提升专业化,就能从救一个到救十个。”
2014年,群英会的公益组织枢纽价值、专业化发展模式逐渐获得党委政府的认可,并得到统战部、宣传部、民政等部门的支持。此后,群英会启动政社联动的战略布局,研习政府各部门的中心工作与资源需求,并与公益慈善资源对接。先后与文明办、团委、民主党派、新阶层、工商联、妇联、残联等部门对接,以政府采买公益项目和支持政府工作落地的形式开展合作。
通过群英会,相关政府部门的重要资讯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在全省各个县域机构迅速得到回应,很多政府项目也可以在社会公益资源的助力下在地方快速落地,这也是政府希望看到的。”傅强说。

2020年傅强调集防疫物资支援武汉
2011年,群英会开始与基金会合作,并和壹基金、国内数家资深社会组织发起成立 “壹基金联合救灾网络”。2012年起,群英会与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腾讯公益基金会、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等14家国内知名基金会展开合作,将专业化的公益项目引入三湘四水的100多家民间组织落地。2017年,群英会将由邓飞等人发起的“青螺学堂”落地湖南,旨在帮助湖南县域公益组织青年执行官提升专业能力。2019年,群英会发起“巷子花开”项目,在湖南宁乡的偏远乡镇打造了乡村振兴创新模式,中央统战部等多部门领导实地调研并高度评价,该项目被国家发改委评为“社会力量助力脱贫攻坚典范项目”。
在企业方面,群英会与三一重工、中联重科、山河智能、慧博云通等上市企业开展公益合作。“很多合作的企业都和我说,群英会策划开展的公益项目,体验感很好,项目设计也很有新意。”傅强说。
在项目落地县域前期,群英会面临不小的压力。“一开始,我们很想帮助县域的组织成长,给他们专业的项目机会练兵。但又不能有损群英会的信用背书,也不能把企业、基金会的品牌项目搞砸。为此,我们派工作人员下到县域指导,也给初创组织做过不少兜底工作,有几个非常优秀的员工因此离职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机构不自己直接执行,而是交给下面的草根组织做。”
经过几年磨炼,湖南省的初创社会组织逐渐成熟。通过对接政府部门的支持,以及与基金会、企业等多方联动,群英会举办多期培训辅导、专题讲座、论坛交流,提供前期孵化、人员培训、能力建设、行动研究、评估督导等服务,同时安排省内有潜力公益组织骨干到北上广深学习交流。


傅强带领湖南社会组织骨干人员赴成都学习交流

“未来的社会治理中,公益的作用将更加凸显,以公益为桥梁纽带,政府部门、企业、社区、公益组织等资源共享,合作共赢,共同服务民生。那时,社会组织将是公众参与社会治理的重要载体,公益理念将传递到每个人的身上,许多社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傅强说。

4公益精神的传播者
“我将无我,公益大同”的牌匾挂在长沙市雨花区群英会办公室的正中央,这是群英会的使命目标,也是傅强的公益理想。
如今,群英会每年组织200多场协作会议。傅强坦言,推动政府部门,以及企业、社会组织聚到一张桌子上谈公益合作,共同讨论解决社会议题,十分不易。
早年与政府合作,在依附者与协作者的角色中,群英会选择了后者。“早期,我们常常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没钱也尽量少申请政府采买。当你完全以一个依附者的角色谈项目合作时,第一,证明你们自身生存能力不强;第二,政府也不喜欢需要他们长期养着的组织。所以,在共建时,我们更加看重被尊重、被认可。参与政府性质的活动,我们希望展现的是一个‘合格协作者’的角色。”

傅强发起“湖南公益组织能力建设计划项目”
带着湖南公益组织与企业谈合作时,傅强发现,公益组织常常难脱“苦相”。“很多公益组织穷怕了,总以低姿态求企业支持赞助,但我总跟公益伙伴们强调,社会问题并不是社会组织引起的,是社会高速发展中的必然结果,帮扶弱势群体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这是各方都应该义无反顾参与其中的。”傅强说。
作为多方合作的协调者,傅强形成了一套准则:在公益的桌子上谈共建,我们要把社会问题当成共同的责任。同时他提出:“独行侠”不应成为中国社会组织的主流,社会组织的服务方向应该与基层百姓真实需求、政府部门中心工作相一致,实现“三位一体”。
2021年,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向群英会捐赠500万,联手发起“医社联动”守护湘湖妇女儿童的公益项目。群英会利用项目与资源优势,为其拟订专业化方案,从学校、社区、医院三个层面,打造精准服务妇女儿童的公益支持体系。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则与200多家爱心单位联手,为项目提供资金支持,并派出本院医卫专家以志愿者身份参与项目,该项目被全国妇联评选为“女性社会组织服务儿童示范项目”。

长沙市妇幼保健院向群英会“守护妇女儿童公益联盟”项目捐赠人民币500万元
“这一个项目让医院、企业、社区、医院等多方共同参与解决妇女儿童问题。当时妇幼保健院王东波院长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你们设计的项目解决了我们一直想解决,但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解决的问题。’我想,这就是公益的载体价值。”傅强说。
在傅强看来,“公益大同”正是用公益指引多方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他坚信,公益具有让不同主体平等交流的力量。当人人滋生出公益的柔和善意,很多社会问题就自然消弭了。
历经十多年发展,群英会支持下的“岳阳志愿服务联合会”、“株洲晚报义工联”、“益阳蚂蚁社工”、“永州义工联”、“邵阳大邵公益”、“郴州福城志愿者协会”等近百家湖湘草根组织快速成长。2017年,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来到群英会调研,并点赞机构的公益成就。2018年,群英会被中宣部等单位联合评为“全国最佳志愿服务组织”。
而傅强个人,在汶川地震后,又相继奔赴一线参与2012年岳阳泥石流、2013年雅安地震、2014年鲁甸地震、2017年湖南特大洪灾、2021河南洪灾等救援工作。凭借24年在公益领域的杰出贡献,傅强荣获“全国首批优秀五星级志愿者”、“中国好人”等众多奖项。

傅强被中央文明办等部门联合授予“中国好人”荣誉
回首这24年,早年傅强总想证明自己的公益初心,常常意气用事。当别人质疑他做公益是为出名作秀,他将自己化名“阿寺”,试图隐身。当别人质疑他做公益是为了“高升”,他就辞掉了国有单位工作。当团队使用了7年的名字——“湖南公益联盟”,因注册不合规,他将其改为“群英会”,为此,他还郁闷了许久。
如今,傅强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逐渐放下自我,平和了许多。“全国新阶层代表人士”、“改革开放四十年湖南省统一战线40位代表人物”、“农工党省委社会服务专委会负责人”、“湖南最美扶贫人物”等诸多身份与光环,并未扰乱他的公益初心。
无论是‘阿寺’还是‘群英会’,我们只是公益的一个载体,大家记不记得我们都无所谓,我们发挥的是枢纽作用,配合政府部门解决社会问题是关键,要以公益为纽带联结各方推动社会共同进步。”

傅强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他唯一坚信不疑的是公益的力量。他为自己找好了事业接班人,将自己定位为“公益传播者”,致力于向更多人讲述公益故事,探索公益化社会治理创新模式,承湖湘人“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磅礴之力,将湖南打造成中国公益的一块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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